“先救人、后付费”，本来是人道主义的急救规则。奈何有病人钻空子，来个“你救人，我逃费”。以至近日报载，广州一家民营益民医院申报加入１２０急救网络后，“不到半年时间，医院便遭遇欠费高达４０多万元，怎么负担得起哟？”院长唉声叹气。

　　对策总归有的，无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把门槛一再垒高就是。但一垒高，保险则保险矣，事情的味儿却起了变化。比如寒舍附近一家餐馆置备了二十把便民伞，因老是遇上有借无还的主，遂改为“仍然不收费，只押身份证”。——可是，人家也许身份证没带呢，也许今晚还得使用呢，咋办？又如友人在学校助学贷款办公室任职，近来纠结得很，就为银行人员前来酌商新学年的贷款发放要从紧从严。“我说咱学校历来多的是贫困新生嘛，可人家说我们的毕业生不守信用，按时还款率超低，不敢照常放贷了。”便民之举，遂不便起来。

　　信用关系，是对等关系。交易中，一方提供无偿服务在先，是因为看重对方的信用，相信他会依约报偿于后。你践诺，我信任，你敬我一尺，我尊你一丈，从而形成良性循环。反之，你耍赖呢，对不起，我只好降低对你的信任。从此，不信任的门槛筑起，恶性循环生焉。可惧者在于，某些地方，不信任门槛密集，舍弃选择性，扩及无辜者。于是那里的社会生活，由借伞难，到助学贷款难、急诊疗救难，这样那样难，比比皆是，真该叹“曹营的事，难办得很哪”。

　　不比不知道。“海归”的年轻朋友说起，在欧美生活，旁的不论，人家的信用机制真方便。朋友甲到银行办事，顺便言及某张账单可能多收了十几元。人家是先退款、后查核，只消你签个名。朋友乙买了一件品牌衣服后反悔，就去退货，结果全无凭证也退成功了。好乖乖，照我想，假如今天在这里试行，那么明天一大堆假冒的品牌衣服准会蜂拥前去“退货”。那老板也只好给“自由退货”急刹车了。

　　我想起泰戈尔的诗：“当鸟儿翅膀系上黄金，它就飞不远了。”如果把信用机制比作鸟儿，那么过多的损人利己的欲望，以及对应的限制措施，会把鸟儿的翅膀压得沉重不堪哩。它呆滞滞的样儿，还轻盈得起来？谁还奢望“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

　　我们的信用机制之燕，其翅膀承受之“重”又非全来自服务业一隅。前几年的一次全国性调查发现,填写大专以上学历的人数比国家实际培养的人数多出50万，反映出人事上有失信。近日《报刊文摘》披露，我国企业每年因信用缺失导致的直接和间接经济损失高达6000亿元，折射的是经济上作伪。这也失信，那也作伪，不能不防范。然而，一个社会的运作，关卡过多，“三步一岗，五步一哨”，那成本就高了，效率就低了。运作成本，制约着民众的便利连同福利。惟此，我们就容易理解日裔美国学者福山在《信任》一书中归纳的：“一个国家的福利及其他参与竞争的能力取决于一个普遍的文化特性，即社会本身的信任程度。”

　　让信用资信登记系统稳步推扩，让崇信贬伪蔚为风气吧，我们的信用机制之燕就能轻盈、灵动地展翅飞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