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被称作“远离尘世的周末”——高高在上的金融界精英的庆典：在阳光明媚温泉潺潺的度假胜地，银行家们正在庆祝他们作为宇宙主宰的成功。这里意味着游艇俱乐部，这里意味着性感的比基尼模特，这里意味着1000美元一瓶的美酒Cristal。1994年，摩根大通银行家们的佛罗里达州Boca Raton之旅是华尔街传奇的一部分，在粉红色的西班牙风格度假俱乐部里，他们几乎整个周末都在会议室开会，他们在为一个和银行的历史一样古老的问题寻求答案：当你贷款给别人时，如何减少你的风险？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摩根大通的帐面上有数以百亿计的对公司和外国政府的贷款，而根据联邦法律，它必须预留足够的资本金用以应对这些贷款的违约。但是，如果摩根大通发明一种金融工具，在贷款违约时能够保护自己，同时也释放了预留的资本金，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景？

　　一种保单让银行家们灵光闪现：当贷款违约时，让第三方承担风险，作为承担风险的回报，第三方将得到该银行长期的类似保险金的定期支付。摩根大通因此消除了帐面风险，从而释放了预留的资本金。这个机制就叫做“信用违约掉期合约(credit default swap——CDS)”，这是传统意义上银行家用来规避利率和商品价格波动的掉期交易的变异。若干年之后，当这个概念在市场上甚嚣尘上的时候，摩根大通成为在这个市场上第一个淘到大笔真金白银的银行。它在上世纪90年代中期建立了“掉期交易”柜台，从MIT和剑桥这样的名校招聘年轻的数学和自然科学毕业生，从而制造出这个复杂金融工具的市场。仅仅在几年以后，CDS成为炙手可热的、所谓的最安全的分散风险和获得稳健收益的金融工具。时年40岁的大摩董事总经理Mark Brickell说：“对于那趟旅程中的我们来说，我们创造了一个无比重要的金融工具。”

　　但Mark Brickell和他大摩的同事没有想到的是：他们创造了一个怪兽。今天，经济摇摇欲坠，华尔街岌岌可危，这一定程度上得归因于他们14年前创造的怪兽。当这个国家最大的保险公司AIG宣布对于投资银行、保险公司以及其他机构的高达140亿美元的CDS违约的时候，联邦政府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用纳税人的钱来拯救。金融系统今年以来的一系列问题都可以从CDS上找到源头，在上周暴跌至55万亿美元之后，CDS市场价值曾经一度高达62万亿美元——差不多是纽约证券交易所（NYSE）市值的4倍。这也是巴菲特把CDS称作是金融业“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原因。因为CDS是双方私下商讨的契约，政府并没有进行监管，也没有集中的报告制度来确定他们的价值。正如一些经济学家所说，金融市场的天空飘浮着数以10亿计的难以理解的“暗物质”，像一个不受控制的核武器，它们快速繁衍后，现在静悄悄地躲在阴暗处，等待摧毁无数金融机构的资产负债表的良机。

　　然而，故事开始时并不是这样的。其中最早的一笔CDS是1997年12月大摩的手笔，本质上就是用300笔包括诸如福特、沃尔玛以及IBM之类的大公司的贷款组成总额高达97亿美元的资产包，然后分割成小的部分，然后甄别出风险最高的10％的部分，卖给投资者，我们称其为广义指数证券化信托提供者（Broad Index Securitized Trust Offering），简称Bistro。Bistro是由Terri Duhon积聚在一起的，当时她还是年仅25岁的MIT毕业生，供职于纽约CDS交易部门。Duhon现在领导着伦敦一家衍生品咨询机构，她说：“我们使得银行帐面的信贷风险转移到非银行金融机构，比如保险公司和养老基金。”

　　不久，因为CDS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债券进行了保险，它被用来鼓励投资于高风险的新兴市场，比如拉丁美洲和俄罗斯。在安然（Enron）和世界通讯(WorldCom)破产之后，显然防止公司倒闭成为一个巨大的需求，而CDS正是迎合了这一需求。那时，CDS市场每年以超过两倍的速度增长。终于，在2000年超过了1000亿美元，在2004年总额高达64万亿美元。此后，房地产业快速扩张，在美联储降低利率的政策刺激下，美国人购买房屋数量创下历史纪录，抵押贷款支持证券（MBS）成为新兴的热门投资工具。抵押贷款形成资产池，然后划分成标准化的债券，被几乎所有可以想象到的金融机构购买：投资银行、商业银行、对冲基金、养老基金。对于很多资产抵押支持证券来说，CDS用以防止房产抵押贷款的违约风险。曾在上世纪90年代做过所罗门兄弟和花旗银行CDS部门负责人的Rohan Douglas说，“这种结构看起是一个伟大的天衣无缝的交易，所有的人甚至包括他们的宠物都参与其内，这导致了CDS市场的空前膨胀。”

　　此后，AIG之类的公司不再仅仅是保险机构了，他们也通过发行CDS发放抵押贷款。在AIG被拯救之时，它拥有4400亿美元的CDS。AIG致命的错误是它在CDS市场上仍用传统的保险方法。传统的保险事故是没有相关性的，如果你邻居的汽车出问题，并不能增加你的汽车出险的概率。但是对于债券，这是完全不同的故事：如果一个人违约，必然导致连锁反应，增加了其他人违约的概率。

　　问题进一步加剧，事实上，所有的金融机构都透过这个锁链联系到一起。比如，雷曼兄弟自己拥有了差不多高达7000亿美元的CDS，很多是由AIG承保的。抵押贷款支持债券开始出现坏账，AIG不得不对大量的CDS进行偿付。但很明显，它没有足够多的资金进行偿付。因为AIG是道琼斯指数的成分股，它的股价下跌势必影响到整个市场，加剧了市场的恐慌情绪。

　　联邦政府挺身而出救助AIG，是因为保险公司是CDS市场的最后一环。银行和对冲基金是CDS游戏参与的双方——买入从而对冲他们所承担的风险，AIG是提供CDS，从而承担风险。如果允许它违约，每个买它的CDS的人都会遭受巨大损失，从而引发他们自身的信用问题。

　　就CDS在这个乱局中的作用，联邦政府将会监管它的可能性很大，纽约州今年1月就曾说过要监管。“很不幸的是，CDS是被中伤的。”Duhon说，10多年前，她曾经参与了Bistro交易的整个过程。她认为：这好比说一个人被枪杀了，说这是枪的责任。但是，就像人们想要监管市场流通的AK47一样，人们会声称CDS在不法之徒的手中可能很危险。斯坦福的经济学家Darrell Duffie说：“CDS使得一些人陷入困境更为容易”，尽管他认为CDS被错误使用，但是，他仍然认为它是一种有效的工具不能够整体被封杀。他同时认为，“如果你宣布它非法，金融工程师们马上会发明另外一种工具以绕过监管。”